2006年1月3日,星期二(GSM+8 北京时间)
浙江法制报 > 第五版·副刊 改变文字大小:   | 打印 | 关闭 
乡下亲戚
朱泽军

  自从离开老家浙东四明山区,进城工作后,接待乡下亲戚,为乡下亲戚办事一度成为我生活中一项重要内容。
  80年代中期,市场上许多商品匮乏。堂侄要结婚,托我买一台14寸彩电,我表示无能为力,人家不信:“你家彩电哪来的?”我费尽周折为他买了一台彩电,表妹又来了:“哥,你在城里当干部,为外甥囡搞一辆‘凤凰’自行车吧。”长辈也常托人捎话,让我替他们解决当时凭票购买的卷烟、黄糖、肥皂,甚至火柴之类的“大事”。至于乡下亲戚赴上海、杭州看病、购物,为他们买车船票更是常事。
  其实我一个法院普通审判员,能有多大能耐?当年为亲戚买彩电,我和妻子整日四处打听彩电行情。一次,得到内部消息,交电商店有“议价”彩电出售,于是和妻子搬上小木凳轮番在店外排了一昼夜队。为解决亲戚一两斤黄糖,全家省吃俭用,还常厚着脸皮向邻居要糖票、烟票。由于我隔三差五到客运中心购买车船票,有一次,还差点让警察当“黄牛”逮走……
  改革开放,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,但他们曾经为化肥的紧缺苦恼不已。亲戚们听说化肥厂领导是我邻居,于是找上门,仿佛我开了化肥厂。好在邻居善解人意,帮了不少忙。乡下亲戚除了要你办事,还吃住在你家,三五人一住四五天,他们虽不挑剔吃,晚上打地铺也无怨言,可时间长了,妻子难免有微词,亲戚们理直气壮:“阿拉是来自己兄弟家,女人闲话介多。”亲戚们还常到我的办公室,大声说话,随地吐痰,烟灰吹得遍地都是。有同事向我提意见:机关不是会客室。当然,亲戚进城绝不空手,他们送来整麻袋土豆、柑桔、毛笋,这成了我向邻居做“人情”的礼物。
  如今乡下亲戚不再要我办买黄糖、购彩电之类的事了,也很少有亲戚在我家过夜,然而新问题层出不穷,亲戚中有私家车违章行驶被交警扣了,要我找熟人通融;孩子想进城上重点学校,要我找门路;钱款被人骗了,要我去法院“通路子”。妻儿为此经常埋怨我,我说:“谁让我是农民的后代呢。”
  前些天,我因病住院。出院后,乡下亲戚开来轿车,接我去里山养病,说:“乡下什么都有,报纸看当天的,电视有三十多只频道,吃的都是绿色食品,更要紧的是山里有的新鲜空气城里没有。”在乡下养病的日子里,亲戚们无微不至照顾我。我病愈回城,乡亲们一直送我到村口,舅奶奶紧拉着我的手,说:“我们都老了,你们下一代要多来往呵,亲戚家要走,不走就冷了。”几个称我伯伯的后辈也动情说:“等你和婶婶退休了,就到乡下养老,我们照顾你。”一席话说得我鼻子发酸,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。